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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震颤, 石壁崩塌，整个平顶山山顶眨眼间变得一片狼藉。
食梦貘看着山顶中央越大越起劲的两个人, 这一刻终于明白了他们招惹到的究竟是什么样的角色。
这简直就是。
神仙打架。
他得逃走, 他必须马上逃走！
这么想着, 食梦貘一步步慢慢往后退，一直退到背坡。没人注意到他, 非常好，现在他只要转身——
食梦貘一转身, 身后靠在树干上，不知道站了多久的高大男人身影映入眼帘, 整只妖都差点吓得当场跪下。
您又是哪位！
贺茂深时单手把食梦貘拎鸡仔一样拎到面前, 翻出手机里的相册比对了一下, 叼着烟声音低沉：“超管局在缉要犯。啧, 什么时候跑天马山来了。”
他从后腰掏出符纸往食梦貘脑袋上一贴，挣扎着的怪物立刻安静下来。回过头看了一眼, 山顶上的战斗已经进行到白热化阶段。原本平地一般的山顶已经彻底被打得完全凹了进去, 两边就势升起的石壁上也布满了各种各样的痕迹, 不再局限于巴掌和拳头, 两人几乎调动了浑身上下所有能参与战斗的部位。
就连劈下的手刀也比任何神兵利器都要来得更加锋利。
贺茂深时叹了口气。能在异种登陆的短短一星期内就组建整个超管局最精英的长风支队，他一向自诩识人手段一流, 却没想到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而且还是接连看走眼两个。
这样的能力, 大概已经到了用语言形容旁人都会觉得他在白日说梦的程度吧...
贺茂深时收回目光，不再去看那个除了打击人的自信心以外毫无观赏性可言的战斗，拎着食梦貘，转身沿路迅速下山。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狗命要紧，其他事情容后再想，他还是先走为上。
又是一声剧烈的轰声，埼玉双手挡在面前拦住那条直冲面门的腿，陈安心被捉住脚踝，在半空中顺势转身，另一条腿从侧面狠狠踢过去。埼玉刚要再伸手去挡，一股诡异的危机感霎时入侵四肢百骸。陈安心虚晃一下，下一刻整个人出现在了埼玉身后。
刚转头，青年变掌为拳，砸在他的胸口，巨大的力道把人砸得穿过层层石壁，直接砸进了几里以外的另一座山头。
山林摇晃，鸟兽四散。没有后续的攻击，焦灼的氛围一下凝滞下来。
鲜血滴在地上，埼玉把自己从几米深的土墙里拔出来，明明额角被砸出一道口子，情绪却越发高涨。
这种只有在战斗中才能体会到的热血。
这份紧张，这份危机感——
这种久违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的强烈悸动——
埼玉握紧拳头，在下一波攻击来到面前的时候，彻底卸下防备，双脚蹬离地面，周身裹挟强气流直冲上去，战斗的本能让他冲着对方最柔软的腹部猛力一击。
隆——
从刚才起一直占据上风的青年重新被打回天马山，在漫天尘土中如同刚才的埼玉一般嵌进墙体。
一秒，两秒，三秒。
死寂。
头顶是受惊的鸟群飞过的声音，再之后，仿佛连空气都随着这一刻静止了。
埼玉：“安心。”
埼玉：“陈安心？”
青年没有任何动静。
刚才不知道躲到了哪里避难的齐木楠雄重新出现在天马山，接收到一个来自婴儿谴责的目光，埼玉喉咙上下动了动，顶着那颗大秃头，走到青年面前，凑近。
“安心，你没事吧？”
刚清醒的陈安心看到了一颗近在咫尺的光头，残留的战斗本能让他下意识就伸出手，一巴掌盖了下去。
啪——
埼玉整个身体被拍进地下，只露出个留了道巴掌印的大光头，远看就像一颗立在地面上的鸡蛋。
陈安心背靠着石壁踩到地上，喘着粗气，额发被汗水打湿，脸上因为刚才的战斗透出一层浓重的红，双眼沁满水汽，低头看向埼玉的时候，眼底是少见的茫然。
看来是恢复了呢......埼玉就着这样的姿势抬头看着陈安心：“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感觉怎么样？
陈安心舔了舔嘴角，有点咸，口腔还带着些微的铁锈味，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大脑还没能从这一系列的变化中反应过来，还处在蒙圈的状态，所以察觉到了身体不对劲的地方，他直接伸手捏住衬衫，微微往上一掀。
那节劲瘦白皙的腰肢中心，腹部上，青了一片。
青年脸上的表情更茫然了。
埼玉：“......”
没人注意到这时候，那一滩碎肉中，一颗勉强能看出人形的肉团迅速钻进地底。
陈安心表情忽然一变。
“康娜！”
盗墓小鬼在天马山呆了几千年，对于天马山内部的熟悉程度甚至更甚山妖本人。
虽然因为她实在太弱，顾虑到她的安全问题老大没有让她跟来，但怎么说在天马山上她还是能帮上一点忙的，至少那八十层的九百多个墓穴里她能迅速找到康娜小姐被关押的那一间。
果然，不出十分钟，她看到了那个被塞在透明圆形玻璃里，玻璃周围闪满电光，似乎在沉睡的康娜。
盗墓小鬼从地下探出脑袋，敲了一下玻璃壁，轻声说：“康娜小姐，康娜小姐——”
紧闭的大门外在这时传来电满的声音：“山妖大人！”
盗墓小鬼一瞬间天灵盖都要被吓出来了，她迅速钻回地底，感受着头顶传来的脚步，死命屏住呼吸收敛气息。
头顶又传来电满的声音：“大人，您怎么变成了这样！”
接着是山妖焦急的声音：“少废话，那头幼龙在哪里？”
“还在里面关着，大人。您是要？”
“我这副样子，还能干什么。”墓穴大门被推开，脚步声由远及近，“看来等不到把她送给妖皇了。”
“这么磅礴的力量，只要吃了她——”
吃了？
吃、了？！
盗墓小鬼睁大眼睛，那一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猛地从地里冲了出来，在看到那个肉团一样的恶心生物时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出来的时机不对，康娜还没被从休眠仓里移出来，盗墓小鬼没有办法，直接扛起整套装置，电线还连着后面的笨重发电机，在墓穴里狂奔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山妖都愣了一下：“盗墓小鬼？”接着，那个连脸都没有的肉团气急败坏地大吼，“杀了她，把那条龙给我抢回来！”
电满应了声是，提起武器追了上去，迎头撞破一道道墙壁，就像撞在豆腐上一样轻易，速度不减反增，眼看就要追上来。
糟糕！
脑子刚闪过这个词，那把三叉戟就插在了面前，接着左右两侧立起高高电墙截断去路，盗墓小鬼猛地停下，重心不稳摔在地上。
看着一步步靠近的电满，盗墓小鬼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只能用力敲击面前的玻璃：“康娜小姐，快醒醒，康娜小姐！”
两边的电墙移动着很快灼上了皮肤，滋滋声里盗墓小鬼仿佛都闻到了自己皮肉烧焦的声音，身后，电满来到面前，拔起三叉戟，往下挥动——
完了。
全完了。
——不甘心啊。
盗墓小鬼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三叉戟刺穿眉心的那一刻。
耳边在这个时候传来一声龙啸，以及电满的惨叫声。
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落下，盗墓小鬼重新张开眼，就看到面前蹲着一条浑身皮肤呈淡紫色的——
龙？
粗壮的尾巴，流线的背脊，象牙白的角。
那是......康娜？
盗墓小鬼看着面前这个面积快有和平花园小区整个天台那么大的龙，张大了嘴巴。虽然很早之前就知道康娜小姐的原型是一条龙，但是——
不是说是幼龙吗？
这体型已经比山妖都还要大了吧？！谁吃谁啊！？
刚清醒过来的幼龙还没搞清楚状况，但本能地站在了盗墓小鬼这一边。她仰起头，嘴里积蓄电光，少顷，破坏力极强，吹通粗的磁暴电流就像一柄长剑，穿透整个天马山内部，随着幼龙头颅的移动，整个切开山体，天马山被从中间整个斩断，山妖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就化为灰烬。
满眼的白光过后。
结束了。
被切开的山体外传来陈安心的声音：“康娜！”
幼龙抖了抖耳朵，扭头看到出现在山体横截面上熟悉的身影，整条龙扑腾着翅膀冲了过去，巨大的头靠在青年肩窝上，明明是爪子比青年整个人都要大的体型，撒起娇来委屈得就像个普通的孩子。
盗墓小鬼浑身脱力地喘了口气，看着不远处大团圆的身影，心下一松，忽然又感觉有点心酸。不等她想更多，眼前废墟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她立刻上前，拨开灰尘，从里面捧出一颗黑金色的达摩。
“老大——！！！”
盗墓小鬼冲到了青年面前，献宝似的：“你看，黑色的，黑色的达摩！”
陈安心抱着变回人形的康娜，看向盗墓小鬼的时候，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她手上的宝物，而是她空荡荡的右臂。青年皱了皱眉：“你的手......”
盗墓小鬼愣了一下，接着元气满满的脸上露出无所谓的表情：“好像是刚才被电满的网切断了，不过没关系啦，这种程度的伤修炼个十年八载就重新长出来了。”
陈安心抿了抿嘴唇。
盗墓小鬼重新看向手心的御行达摩：“没想到山妖的身体里竟然结了整颗的御行达摩，老大，这个达摩你——”
“你拿着吧。”
盗墓小鬼愣了一下：“什么？”
陈安心冲她笑了笑：“你拿着。”
盗墓小鬼呆住了。她看了看手里的达摩，又看了看陈安心怀里的康娜：“可是康娜小姐——”
康娜早就从陈安心怀里跳下来，吭哧吭哧跑到远处抱起发电机，眼睛亮闪闪的。
对于康娜力量来源，她也听他们讨论过，似乎跟电有关。但由于斯塔克清洁能源的广泛推行，各大城市很早之前就把电力系统淘汰了。这样一个发电机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古董级别的。
所以说。
盗墓小鬼看着手中的御行达摩，咽了口唾沫。
完了，老大怎么能这么好，感觉整个鬼都好像在做梦一样怎么办......
一大一小外加一个婴儿蹲在地上研究那个老古董发电机，旁边还站着一脸梦幻的跟班小鬼，埼玉站在不远处看着这诡异又有着说不出来温馨气氛的一幕，顿住脚步。
陈安心似有所觉，偏过头，看到那个满身狼狈打扮奇怪的大秃头时，冲他笑了一下。
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淡淡疏离和客套的笑，嘴角勾起，眉眼弯弯，认识半个多月以来，加上幻境里的一二十年，埼玉还是第一次看见陈安心脸上这样的表情。
他忍不住也笑了笑，然后终于抬脚，不再像一个旁观者那样，往他们的方向走去。
山脚，天光乍破，贺茂深时提着食梦貘，看着被劈成两半的天马山。
满脸沧桑。
简直就像一击毙命一样。
“大人，那个人类已经快到天马山山顶了！”
镜妖哆哆嗦嗦跪在了下首，满脸慌张。
天马山地底八十层坐着一个体型庞大到看不清全貌的怪物。怪物面似鲶鱼，却长了人类的四肢，青色的皮肤上是一粒粒凸起的坚硬疙瘩。看着镜妖慌慌张张地在他面前跪下，怪物笑了笑。
“食梦貘还在山顶守着，你怕什么。”
两边的石壁随着他说话时带出的震动被震出许多碎石，簌簌往下落。
镜妖咽了口唾沫：“可是……”
山妖冷笑了一声：“我昨天才给了他谢老道留下的阵法，要是连一个人类都拦不住，他也没有继续留在天马山的必要了。”
镜妖表情大定：“您是说当初谢家传人封印天狼皇大人时设下的那个阵法吗？”
山妖没再继续说话，看了一眼刻满了正字的墙，半晌后又问：“那条幼龙你安置的怎么样了。”
镜妖立刻道：“按照大人的吩咐已经安排进休眠仓里了，由电满看守。”
山妖闻言露出满意的表情，伸手挥退手下：“你也去，好好看着，在我们把她送到妖皇大人手上之前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镜妖忙说：“是，大人！”说完起身弯腰退了下去。
手上的镜子里依旧映着来时满地尸体的画面，镜妖却已经没有了来时的慌张失措。在看到镜子里一个打扮奇怪的光头停在某个怪物尸体前的时候，甚至还学着山妖大人冷笑了一声。
来送死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
陈安心花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冲破了天马山山头的层层包围，走进了山顶的核心地带。
没有密林，地上寸草不生，整个山顶中央呈现出一个巨大的，光秃秃的圆形地表，在陈安心刚刚踏足领地范围的时候，周围的景象就猛地一变。
熟悉的小区出租屋里，齐木楠雄坐在沙发上一边喝奶一边关注新闻实事，他一副风尘仆仆刚下班的样子，站在玄关，康娜抱着他的大腿，缠着他带她出去玩。
“所有的变故都是一场梦。”耳边传来忽远忽近的，充满了迷惑意味的声音，“梦醒了以后，一切如常，你仔细看看，是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陈安心皱了皱眉，然后伸手，抓住了在耳边自以为是说这话的那条——
长鼻子？
被抓住了鼻子的怪物发出嗷嗷惨叫，周围的幻境随之完全消失，陈安心手一松，怪物落到地上连滚了好几圈才停下。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羊皮纸对照着看了一眼，然后眼神一凛。
食梦貘。
青年扬起手，下一刻毫无预兆地迅速攻了过来。食梦貘脑子里警铃大作，甚至没看清楚那道身影，只完全凭借生物本能往旁边一躲。耳边传来地面碎裂的声音，再转过头，刚才他躺着的地方，已经连同整块地面被拍得塌陷下去，连整个天马山山顶最坚硬的土块也被拍得粉碎。
食梦貘连忙大喊：“我、我知道那个小女孩在哪里！”
那个人听见这句话，动作果然一顿。食梦貘那张似象似猪的脸露出喜色，刚要继续说话，就看到青年再度变成一道捉摸不透的黑影，带着强劲的掌风再次靠近。
食梦貘表情僵在脸上，只能再次凭本能与运气般往旁边狼狈一躲，地上再次碎裂出一道清晰的掌印。
食梦貘喘着粗气，再看青年时已经完全没有了那种有恃无恐的表情，恐惧的成分比面对山妖时还要更甚。这个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攻击更是一波快过一波让人毫无喘息的机会，他根本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这样不行。
这样下去，就算每一次攻击他都能好运躲过，迟早也会被拍成肉泥。
食梦貘想清楚以后，在下一次攻击到来时，撤去所有防守，前两只脚抬起，嘴里念动咒语，周身发出跟皮肤一样的暗紫色荧光。
再次凭空出现的白雾笼罩整个山头，食梦貘能清晰地看见青年在触及幻境白雾的时候动作猛地停了下来。他松了一口气，作为他这么多年横行霸道的资本，就算不能完全困住这个可怕的人，但阻拦一时片刻，应该不在话下。
这么想着，食梦貘刚要回到原先布置的阵法中心，白雾里，一道黑影破开迷障，高高跃起，撕裂气流，周身绕满因速度过快而产生的蓝色电光，青年面无表情地曲起五指。
浓烈的死亡气息笼罩了食梦貘的全身。这个跟了山妖多年，吸食过无数同类，能力差一步就能进化到最顶级的大妖怪彻底崩溃了。
为什么这个人挣脱幻境能挣脱得这么快！他是机器人吗？他难道就完全没有欲.望的吗？
感觉耳边罡风声越来越重，食梦貘避无可避，就在他几乎已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的时候。
青年停住了。
就像忽然拉断了电闸一样，他不再像是之前那样只是短时间的怔愣，而是完全停在了原地，黑色的瞳孔渐渐失去焦距，看起来就像——
终于沉溺进了幻境一样。
周围在这一个光芒暴起，脚底嗡地一声骤然出现一个旋转的八卦图阵，阵法周身迅速腾升起写满了不认识的问题的透明墙壁，将整片山头完全笼罩，隔绝，割裂，阵法内部似乎连时间走向都一并被停住改写，巨大的灵流以青年为中心点不断涌入进去，一下安静得似乎连天地都为之消失不见。
食梦貘愣了很久，然后脸上瞬间露出劫后余生的狂喜。
原本以为还要再拖一会才能成型的阵法似乎在吸收了青年发起进攻时身体里自然溢散出来的部分能力后迅速达到饱和，竟然提前成型了！
狂喜之后他又开始得意。这可是几千年前谢家道士用来镇压天狗皇的阵法，连流落下界的妖神都能镇住，何况一个超能力者。
食梦貘一步步往前，正打算发动攻击让青年完全从世界上消失，青年怀里一直没有动作的小婴儿忽然睁开眼，平静无波的眼神跟青年如出一辙，看了过来。
原先差点死在这种眼神底下的食梦貘一个激灵，一下往后退了好几步。
事实证明他面对危险时的直觉是没有错的。
在食梦貘刚往后退了一步的时候，原本站着的地方被不知道哪里出现的尖利石块穿了个通透。
食梦貘再次看向那个即便青年陷入幻境也本能地抱在怀里的婴儿，脸上表情状若癫狂。
简直该死！
这个人到底是哪里来的奇葩，身边呆着一条天地间几乎快要灭绝的龙也就算了，连这么小的婴儿都有这么强的超能力。
开玩笑的吧！
强迫自己定住心神，食梦貘抱着试探性，表面却极其笃定地说：“你要是杀了我，就再也没人能救他了。”
这么小的婴儿果然还是做不到像身边青年那样杀伐果决，皱了皱眉，面色两难，动作自然地就停在了那里。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数分钟以后——
“啊，找到了。”
一个穿着奇怪的人站在了阵法外围，看着里面的陈安心，一副松了口气的表情。说完就抬脚踏了进来。
简直是找死！幻境是难以困住思想单纯的婴儿没错，但是对于成年人来说，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