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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月隐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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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帝挑选锦衣卫,锦衣卫选人的这三条规矩是在先帝时定下的。凡俱备了这三条,第一便是擅走,一人每天能走一百六十里以上;第二便是擅跳,两丈高的墙,跃起来双手一攀,翻身便能过去;第三是擅斗,不只是有拳脚兵器功夫,更要有狠劲,同时掐着对方的咽喉,自己咽喉破了也不死,死的一定是别人。最厉害的,据说还有“马功”,就是能七天七晚不坐不躺,两条腿轮流踩在地上睡觉,七天头上双脚着地还能空手杀死一头狼!这就是被人称为“虎臂蜂腰螳螂腿”,大晟朝赫赫有名的锦衣卫!

    阳煜和缇骑日夜风雪兼程,紫禁城和荥州相去一千四百里,相传汗血宝马能够日行千里,而阳煜和他的缇骑队正是御赐的汗血宝马,发挥了最大效用,只用了一昼宿半就抵达了荥州。

    阳煜勒住缰绳,侧身下马,极目远望,洪壑纵横萦肆天地间,阴茫混沌。黯兮惨悴,风悲日曛,凛若霜晨,鸟绝于空,兽铤亡群。此时的荥州,与往日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大相径庭,只剩下暴洪肆虐过后的凋敝惨恻之枯象。

    阳煜和缇骑一路淌水而过,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客栈歇脚,说不容易,是真不容易,宝马疾驰了一昼夜半,再精壮的马,也需要调养,更别说人了,缇骑队不顾眠休,也已到了力竭的程度,急需蓄税,这一路是入境荒地,几乎没有人烟,驰了十里地才发觉人迹,就是这一处破败的客栈在风雪中摇曳着。

    好在这一路积水不深,阳煜和缇骑纷纷下马。

    阳煜扫视了四下光景,举目暴灾肆过的寥落,凋碎的招幡“月隐客栈”和遭洪水侵袭过的客栈主楼似乎透着一丝诡谲。阳煜一声嗟叹,眼底溢出悲悯,微侧身轻轻抚了抚身边汗血马的鬃毛,“这一路,辛苦了!“随后他转头对着一众缇骑,诚心道,“各位兄弟,这一路风雪,一路艰辛,全凭仰仗了!”

    “大、大哥,此是我等应效之力。”为首一个缇骑拱手回应道,开语停顿了下,突然想起在外绝对保密,差点将大人说出口,好在即时留意,改了称呼。

    阳煜和缇骑将马牵至一旁简易的马棚,喂饲草料。

    进到客栈内堂,桌椅随意横亘,因久滞水里,已呈朽烂之势,气味凝聚于空气中,嗅之可闻。账柜摆设亦东倒西歪,虚无一人。视线悬梯而上,还有两层客房,从外观上看,整洁无虞。

    缇骑们对吃倒并不在意,如今他们一个个都累红了眼,精神恍惚,急需韬光养晦,纷纷建议去客房看看。

    阳煜没有严止,只是对着空旷的栈楼喊了一句:“有人吗?”声音回荡须臾,正当众人旋梯而上时,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自楼梯之上传来,语调泼厉,却是个妙龄女子。

    “这乱世流寇,竟只会趁虚而入?”

    “岂有此理,悍妇,你骂谁呢!”为首的缇骑血气方刚,自是受不住这气,“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武虎!”阳煜高声喝止,并向为首缇骑使了个眼色。

    “这位姑娘,在下兄弟莽撞,还望姑娘体谅!”阳煜微躬致歉。

    “我们是一只商队,并非流寇,只是疲于跋涉,途经此栈,借以休憩。”

    “敢问姑娘怎么称呼?”阳煜进退有礼道。

    妙龄女子一边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阳煜和众缇骑,一边手甩着抹布,并没有回答阳煜,而是转作蔑视道,“哼!如今这世道乱得很,住店的三教九流,老娘谁没见识过,诓谎虚狡之徒亦非少见,竟还有人在这荒郊野地作生意,真是笑话!”

    “你说什么呢!你个悍妇,信不信我——”武虎一副上堂干架的模样。

    “哟!这位爷,怎么这么沉不住气?我好害怕,我只是区区一个小女子,依着爷这性子,这生意还怎么做啊!”

    阳煜及时拖住武虎。

    “姑娘若不信,可以去马队开箱检查。”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元宝。

    妙龄女子见着这金灿灿的黄金,顿时眉眼笑弯,“早这样不就得了,我钱三娘也不是不识抬举的人!“身姿一动,在接过阳煜手里金元宝的同时,手指装作不经意间碰了下阳煜的手指,然后将金元宝往胸口里一放,目光挑逗似地看着阳煜。

    阳煜连忙目光回避,镇定自若道,“那劳烦掌柜引荐在下一众兄弟去客栈吧!“

    钱三娘扭捏着身姿,步态轻盈,走在前头,“各位客官,随我来!“

    武虎暗骂:“见钱眼开的骚妇!不要脸!“并睇目提醒底下众缇骑不要着了这妇人的道。

    阳煜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下不能暴露了身份,能忍则忍之,还好这个钱三娘是个见利眼开的俗人,刚刚赌了把运气,还真赌对了。

    客栈房间倒是打扫得一尘不染,阳煜环顾了下,最后视线停驻,见钱三娘手里还捏着抹布,搔首弄姿,杵在房间里,不像是要走的样子。

    “掌柜,在下路途舟车劳顿数日,不曾停歇,须休憩调整,若掌柜无他事,还请回避。”阳煜迂回道。

    钱三娘听得出阳煜语调生硬的遣散之意明显,她如此这般,眼前人竟能不为美色而动,她钱三娘不媲倾城容颜,却也是花容月貌,之前生意好时,很多客人都争相挤破头与之共宴饮,被她以俗世嫌恶为由拒绝,今儿个好不容易遇上个能看对眼的,而且品貌如同仙嫡般的男人,她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她佯装凄然道:“客官,您是金主,自当享受,可怜奴家花费了几天把这整理得还算个样子,只是惹得奴家一身香汗淋漓,腿麻,脚都站不住了。“说话间,她就软弱无骨般地往阳煜身上倒去。

    阳煜用随身未出鞘的佩刀横亘身前,“姑娘请自重。“

    钱三娘见状,好小子!既然色诱不成,那么攻于心计。

    阳煜欲送客,钱三娘突然掩涕道:“公子,如今奴家身处这乱世灾祸,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最不济生意破败还算好,就是不知什么时候贱命屠戮了,还没寻得半个良人!”

    阳煜听着钱三娘的抱怨话里有话:“贱命屠戮?此话怎讲?”

    鉴于调查案情,他撩袍而坐于客房桌旁,同时示意钱三娘坐其对面,钱三娘欣然应允,只是她一向视财如命,美男当前,也不妨碍她嗜财,而且她想趁此占点额外的便宜。

    “公子,这可是荥州机密,一般人奴家断不会说与之听。”钱三娘隐晦道。

    阳煜看出了她的眼色,掏出一锭银子,钱三娘刚要伸手接过,却不及阳煜手快,银子刹时落在了桌上,阳煜也迅雷抽回了手,钱三娘只好怏怏拿起银子放入衣服前襟中。

    “掌柜于危世立于风霜,自有一番本事。此次天灾萦患甚广,在下虽途经此地,却略知一二,百姓生活困苦,当地州府官必定举措救灾,不会坐视不理,应不至于路有冻死骨吧?”阳煜不动声色地诱导道。

    “荥州那些个官是狗屁!”钱三娘听到官府,那些旖旎的心思一扫而光,促起愤慨道,“那些知州、知府和藩王沆瀣一气,私自调田税至最高税比,苛税逼得荥州百姓不得不放弃良田,转避窑洞自居,而他们就此收割土地,大肆屯田,这次灾祸,本是天灾人祸,无辜断送了八百条人命,没有善后不说,以转民趋安为由,将部分幸存灾民驱逐出境,孰可忍,孰不可忍!”钱三娘意识到失态,尴尬地抱以笑笑。

    “姑娘倒有侠肝义胆之气魄,那你可知幸存灾民趋往何处?”阳煜紧接着问。原来这钱三娘是个性格飒爽的侠义之士,为何要装出一副献媚之势,这才是她的真实本性吧!

    钱三娘沉声肯定道:“应是十堰,齐王的封地,因为荥州知府林仕宣就是齐王举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