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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九三章 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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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三百九三章 感觉

    米院长被嘲讽得面红耳赤,亡国之人,他无言以对。她已经将罪名上升到整个书院,他没想到他一个隐晦的悼念之举竟会为书院带来灾祸,他不能惹怒这位新帝,让书院的学生遭殃,他只能拼命叩头,辩解道:

    “陛下,草民真的是无心的!因这棋局实在稀罕,草民爱棋成痴,就想借着赏花会摆出来,寻个高人破解。陛下既破解了此局,应该知道这凤凰棋局对爱棋者来说是多么的稀罕难得。泓乐书院源自棋社,早年是由棋社创办的义学,发展到后来才有了泓乐书院,初代院长便是爱棋之人,赏花会上摆出棋局是泓乐书院的传统,陛下只要稍微问一下就能知道,草民绝不敢撒谎!”

    “你们的传统是摆棋局,不是借物怀念旧主,就凭这一点,你们整个书院,株连九族都不为过!”

    米院长浑身一震,颤抖不止。

    晨光瞥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不屑,冷笑道:“一个挟天子令诸侯的窃国贼,祸乱宫廷,血洗苍丘,蠹国殃民,竟还有苍丘人怀念,真是可笑!”

    米院长跪着,低着头,他的情绪因为她的威吓和嘲讽逐渐激动起来,袍袖下的手慢慢捏紧,他忽然沉下心,仿佛豁出去了似的,沉肃地道:

    “陛下,泓乐书院以前只是义学,摄政王驾临之后,才正式成为地方官学,才有了朝廷的拨款。不止泓乐书院,许多地方上的义学私塾都是因为摄政王的旨令,才成为地方上由朝廷管辖的官学。从前的官学不收庶民,因为摄政王的旨令,庶民得以入官学,也是因为摄政王的旨令,庶民被允许科考,入朝为官。虽然入朝为官的尚为少数,庶民出身的学子和官办学塾出身的学子差距也还在,可苍丘国变革了,庶民出身的学子都很感激摄政王。或许陛下不知,其实,在摄政王的统治时期,苍丘国的百姓,不苦。”

    晨光嗤笑:“苍丘国之所以出现科考,是因为你们那个摄政王来历不正,贵族阶层不肯臣服,他抬举你们这些庶民,为的是形成规模,用来对抗不服他的贵族。”

    米院长沉默了一会儿,轻声笑说:“百姓不在意这些,只要能让百姓过上安稳日子,就是明主。”

    晨光看着他,讽笑道:“所以风骨、气节都是说说,你们这些人,有奶就是娘。”

    这句嘲讽粗俗,听起来十分刺耳。

    其实她说的是事实,只是不好听,米院长虽然心里想的和她说的差不多,听到时脸上却还是一阵青一阵红。但她作为一个新主,能说出这句话,也有点意思。便是这位新主打败了翻手拿下苍丘国的摄政王,这个容颜柔美却能释放出君临天下气势的女子,天下人都得为她折腰。她以女子之躯闯到今天,即使是他这个平头百姓,在听到她的事迹时也会心生震撼,虽然他们的国家曾互为敌国。

    “只要陛下能让苍丘的百姓过上安稳日子,时间久了,百姓惯了,在苍丘人的心里,陛下也会是一位受百姓爱戴的明主。”米院长轻声说。

    这是一句谏言,一句对她今后的提醒。

    晨光嗤笑了一声。

    米院长想,她对他的谏言大概是不屑的。

    “管好你的学生,现在这个时期,妄言就是找死。再有管不住自己言行的儒生,我会连着你们这些书院一块试刀!”晨光沉声警告了句,转身,走了出去。

    米院长僵着身体跪在地上,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赦免了。他长吁了一口气,直起身子,心有余悸之时,忽然发现,自己的衣服如被水浸过,已经湿透了。

    ……

    晨光下了楼,从正门走出大观楼。新旧两国交替时,最忌讳的就是旧国人缅怀旧国君,哪怕只出现一点痕迹,都是死罪。她之所以放了米院长一马,是因为他缅怀的对象不是苍丘国的皇族,而是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摄政王。

    她走下台阶,原是想就这么走出去,却在不知不觉时慢下脚步,最后停住。

    她回过头,望向身后大观楼上的匾额,

    那上面的字迹是她极熟悉的,此时看时,心中忽然涌起了一股恍如隔世的陌生。那一刻,她感受到了噬心啃骨的烦躁,躁得难耐,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她的心脏上爬行、撕咬。一瞬间,脑海中浮现出了许多画面,轮流闪烁在眼前,如走马灯一般,因为闪动的速度过快,显得支离破碎。那些画面在她还来不及看清时就更换了,她永远都看不清楚它们,这让她越发烦躁。更让她觉得焦躁的是,即使那些画面她都看不清楚,她也知道那些画面是什么。

    她感觉她的身体僵涩得就快站不下去了,可双脚仍像生了根似的,牢牢地钉在地面上。她也不知道像这样继续站下去有什么意义,这不是她的心驱使的,是她的身体莫名生出的反应。

    有些事情,在发生当时,感觉并不会很强烈,可到了后来的某一天,那些画面蓦地重现在眼前,不受控制地交叠重复,就像是忽然决口的堤坝,猝不及防时,洪流肆虐,浊浪滔天,竟比那一日更凶狠。

    沈润曾告诫过她,你不可能没有感觉,就算当时没有,过后也会有。

    他是对的,她有了感觉,烦躁,异常的烦躁,她不想想起,却突然想起来了,这让她非常气愤。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愤怒什么,总之这股子失常到错乱的燥闷已经突破了极限,开始让她发狂。

    眉微蹙,她望着悬挂在二楼的匾额,心脏狂跳,里面的蚂蚁还在疯狂地爬行,那种酸麻的滋味越来越强烈,直到她的手按在了心脏处,她甚至有点想将这颗不受控的心脏挖出来。就在她躁郁到极点的时候,她忽然抬起右手,一股劲气击出,精准地击中了匾额中心。匾额在瞬间裂成碎片,噼里啪啦地从二楼落下来,破碎得上面的字都看不清了。

    晨光的心情缓和了些。

    她不是没有感觉,她是有感觉的。

    可是,她不后悔。

    她和他,终究还是只能留下一人。